椋眠.

请你全力以赴的开心。

叶公好龙·一幕

我喜欢虫子。

夏日,后山,森林,蝉鸣,短衫,捕虫网,十岁。

我站在草丛里,十岁少年未完全发育的身高潜在灌木里,毫不突兀。

夏季衣物短且薄,裸露的肌肤上,被蚁虫造访。节肢动物的多足踩着皮肤,或快或慢,轻微但不容忽视,带给别人一种瘙痒和恶寒,我不一样,我在享受。

我说了,我喜欢虫子,我甚至把这当做它们对我的亲近。

我目光贪婪的看着树上的甲虫。

那是黑色甲虫,我能看到它有力的关节,它一定是族群的强者。

我要得到他,我喜欢他。

甲虫还在树干上进食,它不知道,就在旁边的灌木里隐藏着一个蠢蠢欲动的猎手。

我透过叶子的间隙,窥视着它。

等待一个将它捕获的时机。。

我等到了。

黑色的甲虫停止了行动,它停止了进食,它知道自己该走了,这一片远不如看起来的那么安静。

黑色的甲虫张开了藏于盔甲下的薄翼,撞上了白网。

我将我的收获放入随身的透明盒内,也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,而是就在这里欣赏起我的宝物。

透明盒内,如今已经有五只甲虫了。

他们焦躁不安,互相顶撞,如同人类的争斗。

我带它们回家,以长久的欣赏它们。

我无视佣人的欲言又止,忽略父母眼中的厌恶与不安。

我给予他们不足以饱腹的食物,亦不放生,我欣赏他们争抢,缠斗。

明明是一方小盒天地,我依然遵守自然界优胜劣汰的规则,于是强者恒强,弱者恒弱。

我尊重自然,我亦尊重它们。

我将残存的虫捏起,我相信万物向往自由,我尊重它。

可我不愿意让它离开我,我喜欢它,于是我缓缓收紧手上的力度。

这样,它自由了,但它永远属于我不是吗?

自那以后,我的书房摆上了越来越多的标本,书架上关于虫子的书籍越来越多。

我依然会梦到十岁那个夏天,我手里的虫体液从指尖流过的感觉,黏稠,仿佛是个标记。

山谷,断枝,寂静,泥土,矿石,我。

说来可笑,只是一场校内组织爬山,作为高考前最后的研学旅行,而我却在人群拥挤中落入山崖。

可我没死,但离死也许不远了,我能感觉到液体从我体内离家出走拥抱空气,下肢失去知觉。

世人说人死前会看到走马灯。

我没看到,我也不怕死,我活着我死去,毫无意义。

闭眼失去意识前我看见了黑色的物体在眼里逐渐放大。

大概会被压成肉泥。这是我最后的想法。

我再次醒来时有些迷茫,入目的是我没见过的天花板,毫无建筑美,上面的凸起甚至不对称,我看着难受极了。

我很快发现那不是凸起,那是镶入墙壁的某种水晶一样的东西,有着微弱的光。

我坐起,身体完好无损,甚至之前放弃感受的下肢也能轻松活动,我不由得想起昏迷前那黑色的物体。

我坠落山谷,没当场死亡毫无疑问是中途的树枝给我做了缓冲,但这绝不是我现在感觉良好的甚至能起来跑步的状态的最大原因。

所以那是什么?

我的指尖有节奏的敲击身下的水晶物体。

我从未见过有人将这种会发光的水晶一样的物体当做床。

我已经做好了各种各样的想法了,但当我看到墙角的那个人的时候我还是觉得自己见识少了。

不,那不是人。

庞大的节肢动物特有的下体,上方是正常人类的半身躯,半人,半虫,称得上俊美的面容,那双黑色的眼眸正盯着我,不知看了多久。

我认得所有节肢动物,却分辨不出那是什么的下肢。

我跟他对视,他于是向我爬来。

随着他的靠近,我看见了虫体成为人躯,甚至是突兀出现的衣服,将我的世界观碾碎重组。

我欣赏美的事物,美的人,我喜欢虫子,但当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的时候,我只想逃离。

但心底的声音告诉我,我逃不了。

无论是恢复如初的身体,还是面前这个人,都在告诉我,这不是我熟悉的世界,我与其像个无头苍蝇一样逃窜,不如弄清我的处境。

于是我放任他的靠近,上床,他跪在我的身旁。

他亲吻我的指尖。

逐渐往上。

掌心,脖颈。

最后停住,呼吸打在我的皮肤上,湿冷,我能感受到的皮肤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。

“欢迎来到这个世界。”

很流畅的话语,是我熟悉的语言,这里只有我和他。

我转过头,与那颗远离我脖颈的头对视。

他知道我不属于这里,救下我,亲吻我,欢迎我。

我看着那双眼,是人类的眼,但我忘不掉刚刚那个场景。

“如果有的选,我更喜欢我原来的地方。”

他在笑,我也在笑。

“你爱我的种族不是吗?”他的手环上我的腰,身躯向下,躺在我的腿上,那双眼不是看我,而是看着我的腰腹。

我只喜欢虫子。

“但不是这个。”

我喜欢的不是这个,我只是喜欢用高高在上的姿态掌握他们命运的快感。

从那个夏天,鲜活的生命在我指尖挣扎,最后丧失生机起,我就知道我爱的是什么了。

我当然喜欢被虫围绕的快乐,但我更爱当那翅膀停止扇动,当那肢体停止挥舞,当那声音停止出现,涌上我心头的那份满足。

而不是像现在,腰肢在别人掌控之下,有力的双手不是温暖的,面对随时能压碎骨头的威胁,面对庞大的虫躯上尖锐的刺。

我当然喜欢虫子了,但当它可能会成为剥夺我的生命的存在时,当它们从能被我随意判决的生命变成了能掌握我生命的他们,我就是那个叶公。

我的心底尖叫着的只有逃。

“没有关系,我爱你也足够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,似乎是满意我不抵抗的态度。

“以后啊,我也有雌虫了,我会养好你的。”他的声音带着满足,带着对以后的期盼,似乎让人一听就能感受到所谓幸福感。

我垂眸,眼里平静。

可我是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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